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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N月】自新世界(5)

简介:夜神月被引渡的第二天,美国最高法院抹杀了omega的堕胎权利。

※※※※※

5.差分

“偷腥猫!”

话音刚落,里特娜便笑出了声。

即便尼亚怒气冲冲地跳到他们跟前,她还是笑得毫无掩饰之意,连同被打断问询的不耐也烟消云散——反正对方又不是冲着自己发脾气,何况她好久没能笑得那么开心了,甚至开始可惜中断的情事——如果他们正在干那活,场面一定会更加混乱吧。

里特娜想象着那副画面,只好再取根烟含在嘴里。她手握打火机,偏头去看首当其冲的那一位:夜神月的表情也该称之为笑,尽管是种半带嘲讽、半是讥笑的样子。他挑起一边嘴角,双手交叠,倾身向后一靠,眼神颇为不屑。

“瞧瞧你说的,尽是些好没意思的话。说到底这关你什么事?”

“关我什么事?”她的上司冷冷地重复了一遍,“你要作践我的下属,还说关我什么事?”

“注意你的措辞,小alpha。不像某个幼稚鬼,成年人可是需要解决性需求的。而且你也没比别人多张嘴,不用特地赶来啰唣些腌臜话。”

“现在的场合应该直面问题,不需要拐弯抹角地奚落人。”

“所以有人选择直接辱骂。”夜神月面露不耐,就像不得不忍受一个耍横的孩子。“如果你特别想要性关系发生的其他理由:一个alpha去抚慰妊娠omega是符合第二性征的道义行为——”

“——冒着与杀人狂独处一室的风险。要抚慰的是个怀着孕的omega,更是史无前例的罪犯——考虑雇员的身心安全,有什么理由不划定其行为界限?”

里特娜扬起眉毛,继续一言不发地抽烟。令她意外的是,夜神月的语气颇为平淡。

“我明白了,那就请回吧。”

“你!”尼亚噎住了,“我还没说完呢!”

“还说什么?你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,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。”

尼亚才张口欲辩,就被打断了。

“纳特·瑞尔,你根本就不想要继承人。”

夜神月扶着隆起的肚子,站起来俯视对方。他薄唇微启,笃定得如同降下审判。

“对一个不胜妊娠的omega限制抚慰等级,还以工作的名由调走提供抚慰的alpha;你只是想捣腾我罢了。如果是嫌我早先狼狈的样子不够瞧,强迫人继续妊娠再致流产,那么你可比我想的还要促狭——那么多折磨人的法子,偏偏就选择最卑劣龌龊的。”

她来势汹汹的上司像被扎破的气球快速泄了气。里特娜不由想到:她与梅罗暗地通和时,也没被明令制止——其实尼亚对下属算是纵容的,只是怎么扯到对面就变得那么小心眼了?

夜神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呼吸也越来越急促。他上前一步,纤长的影子裹住对峙的人。

“但我能理解,这种幼稚、下作、残忍的地方很契合你的身份。而你还更要无理取闹。‘偷腥猫’——骂出这种话,我倒想问你哪来的理直气壮的资本——你是要把我标记,准备先强奸再补票?”

“不过标记就算了。我可记得很清楚:你把我后颈那块咬穿了都没办法吧,还气得掐着我的脖子硬生生地再捅了几个来回?你射得好快,早点滚回去看病吧——别让下一个omega也来嗤笑你那不经用的东西。”

里特娜早就取下了烟。当烟灰积蓄至承载不住,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,她才回过神,夜神月也倒回沙发,重重喘息一声,淡漠道:“还有什么可说的。”便倚在靠垫上,以手扶额,似乎几句话就耗尽了他的力气。

未散的烟雾里,里特娜把尼亚的神色尽收眼底:那张稚气未退的脸,从气鼓鼓转至怔愣,以及现在各色情绪杂糅——那是一种掺和了烦躁、不满、慌乱和羞恼或尴尬,甚至困惑沮丧的微妙神情。她的小alpha上司咽着口水的样子似乎只是想说点什么,而非辩驳些什么;只是对着不再正眼瞧人的囚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,只好抓着睡裤窘迫地僵持原地。

里特娜捻息没抽完的香烟,站起来替上司解围。

“尼亚,是我考虑不周。今晚我回去反省。我会在明天向罗杰提交omega-夜神月的监察报告,由专业人士判断他的抚慰等级适宜与否。”

尼亚撇起嘴,点头接过下属给的台阶。一种微妙的念头在里特娜心里萌发,她补充道:

“如果你担心对方的不良影响,直接性接触效率更高,用时更短——与其相处的时间也是如此。安全问题可以考虑第三人实地监视,罗杰、里斯特,或者你亲自过来。”

“哦。”

她的上司终于把目光移向自己,应答的口气有种可怕的冷静,听起来反而像是发脾气。

于是里特娜决定继续验证自己的想法。

“夜神,我今晚要失约了。”

夜神月摇摇下巴示意无碍。里特娜忽然上前一步,屈腿抵进对方膝盖间,她迎着意有不明的目光,拧着夜神月下巴,舌头干脆地插进对方嘴里。

里特娜有意亲得迫切热烈,唇齿间水声啧啧作响。不过她很快就放开了夜神月。这个吻结束得就像开始一样突然、短暂。

“期待之后能用正当理由与你深入交流。”

话毕,里特娜直接拎起挎包去起居室的洗漱台补妆。简单的打理后,犹见上司僵在囚犯面前,便大声道别。

“先生们,今夜好梦。”

她随即把门关上。

 

尼亚鼻头皱成一团,嘴撅得都能挂壶了:本是拎着一纸口檄,反倒讨个劈脸骂,更别提下属临别那一吻,把烦闷之意浇得更浓。

他心口堵得慌,又没理由发作,只好死命瞪着平静如初的风暴眼:那人平复热吻的喘息,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边红痕,末了才朝他斜睨一眼。

“还不走,赶在这儿罚站?”

这态度让尼亚较上劲了:“这里是我的地盘,我想呆多久就呆多久。”

“你不知道适可而止吗。”

“我说的是事实。”

“事实是你想找人吵架。”

“事实是你在发泄不满。”

“你可以发泄,我不可以?”

“如果是用那种方式表达。”

“如果你不用那种方式羞辱我。”

“我发现你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。”

“确实。”夜神月的声音阴郁起来,“既然你这么想,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——你不走我走。”

夜神月“噌”地站了起来。他长腿一迈,大步朝卧室走去。回神之时,卧室的门已被大力关上。尼亚快步跟上,门却没法推开,生物解锁也不行。

他有些冒火了,贴着门缝咬牙道:“夜神月,你给我开门。”意料中的没有回应。

偏要把你的鸵鸟脑袋拔出来,尼亚心中忿忿。他向外疾奔而去。尼亚冲出玄关,绕行员工通道,从员工门直直冲进卧室——夜神月正背抵着门,低头不知想些什么。本该离去之人的意外现身使其表情滑稽起来——震惊之下,夜神月连嘴都没合上。他匆匆打开门,而尼亚趁其转身之际,扑过去吊上青年脖子——不只把人勒得直咳嗽,也成功制止了对方故技重施。

“没种的婊子。”尼亚收了收胳膊,咬牙道,“有本事勾引人,没本事开门吗?”

“我没怎么着你吧?就不能让人静一会吗。”夜神月掰着脖子上的手,努力掰出喘气的空隙。他继续质问:“现在还缠着我是想干什么?抓基拉的时候还挺讲理的,怎么现在就剩胡搅蛮缠了?”

尼亚顿了顿。为什么要缠着夜神月?他也反问自己。他本就不是寻衅滋事之人,既往诋语挑衅也全不在意,现在怎倒对着个囚犯怄气较劲了呢?

这些问题毫无意外没有确切的解答。尼亚内心深处有些不适: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远比追捕基拉的生命威胁要来得可怕——这种失序感,尘埃落定之后,一切反而开始失控的感觉……

困惑反省之际,他手松了劲,手中猎物也趁机挣开桎梏。夜神月抿紧唇线,揉着颈子,削了犹在困扰的尼亚一眼,嫌弃的目光就像面前的是个碍事玩意。

“好走不送。”

闻言,尼亚一眨不眨地嗔视对方,试图用眼神迫使夜神月低头——而不是用鼻孔看他。

也对,他就是让夜神月栽了大跟头的绊脚石。如果他没有赢,基拉-夜神月可还在继续兴风作浪,而非以omega-夜神月的身份与自己纠缠。虽然他之前确实是想折磨对方,但是夜神月怎么敢这么说他——明明输给了自己,怎么还颐指气使地对他?要是他不这么做,夜神月是不是根本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?

尼亚越想越不服气:夹着尾巴乖乖回去的事他绝对不干!

尼亚挡在夜神月跟前,偏不让对方过去——夜神月往哪偏,他就往哪堵。即便被这般无理取闹,对方依旧面无表情;青年越过男孩头顶目视前方,甚至吝惜一个眼神。这么僵持了一会,他的手下败将才叹了口气,责备与请求掺半:“想耍的滑头可以留到明天吗?我今天应付够了不讲理的小孩。”

尼亚翻了个白眼:“我不听。”

“你不听?”夜神月皱了皱眉,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,“你是十八岁还是八岁?”

“该听话的人是你——夜神月,是你输了。”

“哈哈。”夜神月干笑几声,“我就不。”

话毕,青年就这么仗着身高优势,硬是把矮自己一个头的男孩挤到一边去。尼亚不堪示弱;他一把揽住夜神月,贴在青年背后,狗皮膏药地黏着对方不放。夜神月只好拖着步子走。他肚里裹着小孩,背上又挂个大孩子,曳步两三就只能停下来喘气了。

“你、你……无理取闹也该有个度。”

“你是我的东西,你就该听主人的命令!”

“主人的命令?”夜神月轻蔑地笑了,“掂量掂量自己,小处男。没那本事就别一步登天。”

尼亚意识到对方说的不是好话。他无词反驳,只能不悦道:“这可由不得你。”顺带把手更拢了拢——好歹输嘴不输阵,不让对方耸肩挣脱。他的手指在夜神月腰间盘旋,却也不敢太用力:与之前相比,如今的手感更能凸显出罪犯额外的身份——怀孕的omega。

被迫孕育生命的杀人犯,听起来就很讽刺。尼亚这么想着,还是忍不住揉了一揉。

一个月不到,这家伙肚子怎么那么大了……

“你——!”

夜神月声音都变了。不知是恼怒还是怎么着,尼亚能感到紧贴胸前的身体抖索着,对方挣扎得更厉害了。

因为激动,夜神月的脖子有点热,汗液细细渗出信息素的味道。对方没有分泌激素的主腺体,即便尚在妊娠,omega的味道也是淡淡的,需要用力嗅取才能捕捉到第二性征分化的痕迹。

然而尼亚贴得太紧,每一次呼吸都会被迫灌入基拉致命的香气。有着奇特草木芳香的omega嗅起来略带辛辣,如同含蓄的冒犯,有种丝绸裹住匕首的感觉,只属于夜神月本人,就像死亡笔记落入其手才能成就基拉之名一样。

贴着夜神月汗津津的脖子,尼亚能想象基拉的信息素是如何从呼吸道渗入他的循环系统,开始影响他,然后改变他——那是不可逆转的变化,不只是身体的分化,而是身心的双重改造。

他稍微抬头就能咬住夜神月的标记点,可这个行为已经不能赋予实际的意义:那里已经成为了omega-夜神月永恒的处女地——他唯一想标记的人,他的敌人、他的对手、他的战利品,不会真正属于任何人……

夜神月别过脸,嘴角在颤抖。“纳特·瑞尔,你可不是随便发情的畜生。”

“我没在易感期,当然不可能对你发情。”尼亚闷闷说道。

这是肯定的:既然没有易感期前兆,所以他还是尼亚自己,而非被生物本能掌控的alpha。可他的脸颊也在发烫;这当然不是为污蔑而发的愤慨,而是因为,正如夜神月所讥嘲的,他难抑地激动起来,周围升腾的甜蜜让他的辩解更像欲盖弥彰。

尼亚不得不克制内心的冲动。若是本能轻易战胜理性,那他又与披着人皮的野兽有何区别?如果再和上次一样,不只罗杰会拧他耳朵,他也会看不起自己……

“你熏到我了,小alpha。”夜神月厉声道,“回去检查一下身体,或者脑子,看看你到底是哪里有毛病吧。”

说罢,夜神月手肘朝后戳去,尼亚赶忙撒手,又敏捷地一拉——他抓住夜神月的肘腕,力道大得令对方趔趄了一下。夜神月越发地怒不可遏;他奋力扭动身躯,想要挣脱尼亚钳制的双手。也不知谁的脚别住对方的一绊,拉扯得难解难分的两人重心不稳地往旁倒去。好在接住他们的是柔软的床。夜神月的肩膀砸到床上,尼亚却摔在了他的肚子上。

夜神月吃痛地叫了一下。尼亚连忙撑起身体,而夜神月正在气头上,毫不领情,逮住机会就是一脚——这一脚恰好踢到了尼亚的脑袋。尼亚顿时眼冒金星倒在地上。

“你好烦啊!滚开!”

真是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婊子!尼亚捂着脑袋,头还有点晕乎乎的。他生气地想:上次也是,如果还是之前那个力道,今天非得脑震荡不可……他拧回只好野的猫!是该要主人教育一下了。

夜神月捂着肚子,撑在床上喘气,长裙掀起露出苍白的腿。见尼亚犹甘坐于地,又耷下一只腿踢过去。尼亚一把抓住他脚踝,顺势抗住袭来的左腿架在肩上起身,一口气把夜神月推倒在床上。

尼亚跨坐在夜神月右腿上。他捏住手中的脚心,又再扣住脚踝,完全抵住了对方想要蹬过来的动作。

“你还真敢啊,夜神月。”尼亚俯瞰着挣脱无果的囚犯,“一点惩罚能让你清醒一些吗?”
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!”

夜神月全身微微震颤,想是激动和惊慌的缘故。他口吻里充斥着厌恶和不耐,又无法起身,只能愤怒地用后脑勺敲着床垫。这种微弱的抗议尼亚完全没放在眼里。他利落地扯掉夜神月的袜子,掐住对方纤细蜿蜒的足弓——夜神月的第二根脚趾很长,就像希腊雕塑常见的那样;尼亚当然没有游览博物馆的兴致,便把握机会捏了捏面前的实物。

“呜、你!”夜神月惊愕之下忽而口拙。他完全猜不透接下来要被做什么,便下意识地蜷起脚趾——而尼亚要更先一步。

夜神月的嘴时而张开、时而紧闭、时而颤抖,那张平日流利狡辩、讥讽的嘴变得磕磕巴巴。夜神月捂住了嘴。尼亚能想象到绷带下的嘴唇是如何咬紧,如何忍耐的。而他当然不会任其称愿。尼亚稍稍停下动作,趁着对方困惑松懈之际,突然撒手直伸腰窝——这样出其不意的战略卓有成效——夜神月相当不体面地大笑出声。

“别、呼哈,别、别这样。嗝,啊哈哈。”夜神月咯咯咯地笑着,恼怒的笑声从指缝间泄出。他好不容易才逮住间隙骂道:“臭小鬼!你、呜,哈哈哈哈……你给我住手!”

“我发现了,你很怕痒吧。”尼亚忽地又挠向足心,“一而再再而三——上次我就不计较了,这次还来?你是猫吗,那么喜欢抱着人狂蹬?”

“你、哈哈,变、变态,下流!呼呼,嗝。敢、敢玩弄我,呜……”

夜神月的咒骂声越来越低,笑声也气若游丝。他捂住下腹倒向枕头,胸口一抽一抽的,发丝杂乱地遮住了眼睛。尼亚停下来,有些迟疑地凑下去:“夜神月?”

身下的人动了一动,伸手却将他身子一带,把他搂进怀里。尼亚来不及反应,肩头突然一阵剧痛,竟是被死死咬了一口——他的衬衫早在纠缠中扯下好几个扣子,只能勉强搭在肩上,恰是裸露的部分被一口咬住。尼亚肯定自己一定被咬出血痕了。

尼亚忍痛道:“泼辣货,看我不治你。”反手把对方抱得更紧。他撩起夜神月的裙子,手指先碰到了后背;那背有点湿滑,脊骨的节点也格外分明。尼亚顺着肋骨向上将手探得更高,他戳进对方略微松懈的腋下,狠狠蹂躏起来。

尼亚的手在夜神月衣服里流窜个不停。一直揉一个地方反应会变弱,所以男孩小小的手来回地游走:胳肢窝、锁骨、腰侧、肚脐、肋部,尼亚把能想象的痒处都摸了一遍,再格外去揉那些反应大的地方。夜神月终于被弄得松了嘴,只好边笑边骂。他抓挠着尼亚的背,见效果甚微,又改去揪住对方卷发,拼命拉扯。

“快、滚啊你,噫!停下,呜,呼哈,别、别这样……”

没有力气的反抗就如隔靴搔痒,倒让另一人弄更加卖力了。尼亚拇指拨弄着手下一节一节的肋骨,在夜神月耳边威胁道:“哼?你说什么?还不知道错吗?”

夜神月下巴搁在尼亚肩上,一声喘着一声笑,对方已经笑到没法回答。回答尼亚的只有沙沙的笑声;这样的声音吹在耳际,一时故音乍闻,勾起令人局促赧颜的往事。此念方起,尼亚立刻拉开距离,目光顺势落到一段纤细脖颈上。他不知所思为何,只好匆匆移开视线,却被一双潋滟红眸锁住,忽地动弹不得。

夜神月盯着他,眼眶噙着不明的情绪。余光内,两片刻薄的唇也是欲言又止地微启一条缝隙。尼亚没来由地一阵心悸。不管狼狈与否,现在、马上、立即,总之应该拔腿就跑——理智告诉他的最佳方案。然而一股冲动压过了逃跑的欲望,他的本能擅自做了决定,致使身体再度移向对方,离那条缝隙越来越近……

随后夜神月一巴掌甩到他脸上。

尼亚停了下来。这一掌轻得就像猫的尾巴,他只是微微摆了下巴。举目只见夜神月捂着掴掌的手,面含春色,冷笑却是不减。正等对方寻常的恶语痛骂,待到的却只有喑哑的话语:“玩够了吗?”似乎也不期待能从他嘴里挖出答案,夜神月把被子一卷,裹得身体严严实实,移到床边角落蜷着躺下了。

夜神月把头压得很低,露出一段后颈,脊骨从发尾间凸出来,一节一节地爬进黑衫里。尼亚默数到最后一块尾骨,才开口说话。

“你为什么要生气?”

没有回应。尼亚继续道:“明明应该生气的人是我。”

“夜神月,你是个失败者。你现在所受的是你应得的、自找的——这是你早该明白的事情。”

“这是与死亡的抗争,你不是明白这一点才同意与我在YB仓库见面的吗?游戏结束,结果既出——L赢了、基拉输了,所以审判降临——基拉死了,夜神月也死了。法律死亡让夜神月失去社会身份,你也失去了原本的社会属性。况且你已经无法参与社会活动,无法进行社会实践,无法实施社会改造——你已经失去了人的价值,如今只能由我这个胜者赋予意义。”

“夜神月,你是我的附属品、我的所有物,无论怎么对你都是我的自由。何况度量一下你犯下的罪行,用甲级战犯的标准对付你也无可厚非——你是难得拥有价值的败者,还是不能仗着施舍的尊重在一方池子里胡作非为。”

“你不可以踢我,不可以不理我,更不可以随随便便就要赶我走。”尼亚想了想,又补充道:“被我揉肚子也不能生气,听到了吗?”

夜神月仍旧以背相对。

“……当然,里特娜的事情我要道歉,因为我确实有点看你不舒服,也不明白怀孕的事情。但是罗杰来例行探访的时候你都没有吭声,我当然不会知道你的情况……我,我会听他的意见,如果他建议里特娜,”尼亚咬牙硬道,“建议她和你发生性关系,我会盯着你们,只能射一次,不能再多了。她是为了帮你生孩子,不是为了和你做爱。”

尼亚闷闷不乐地想:虽然无法标记,不过既然omega-夜神月是他的东西,其人也就是他的omega了吧?身为一个alpha,不愿意另一个alpha亲密接触自己的omega也是理所当然的吗?

“……”

还是没有回应。尼亚皱起眉,唤了一声:“夜神月。”

尼亚爬到夜神月身边,把蜷成一团的身体强行扳了过来。他哑然了:没想到对方还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,他就这么对着空气白说了一顿。

尼亚虽有郁闷,亦不至于消沉。他瞥向夜神月隆起的腹部,情不自禁地又捼了一把。

只能是因为怀孕,这是最合理的解释:毕竟夜神月怎么会把一天的三分之二都花在睡觉上?手伤都没好,火气还那么大,对他拳打脚踢……唉,还是得听罗杰的建议。

尼亚叹了口气:即便是L,也有力所不逮之处,比如第二性征,比如基拉——不然他也不会继承L。

他忽而想到NPA提及的四叶时期L与基拉的争执:当时夜神月还没分化吧,未成年的基拉是怎么能和alpha-L互殴,结果还是对半开?如果不是当时的监控录像全被程序删除,还真想一窥究竟。L和基拉打架是固定戏码吗?那他可是吃了身高的大亏。

尼亚撇起嘴。他趴在床上,一手撑着脸颊,一手戳起夜神月的肚子。

不过,还好初代L输了——若非如此,他就不会以L-尼亚的身份与基拉-夜神月相遇。尼亚想,自己以前都在沉睡,或是死了——直到继承L抓捕基拉那一刻,他才醒了过来,他才算活着。遇见夜神月之前,在那之前的日子是多么缓慢、无聊且空虚……

尼亚端详起夜神月蹙起的眉心:和监视屏里看到的一样,青年睡时也是一副不放松的模样。夜神月可不是会为犯下罪行痛疚的正派人物:他是不是潜意识里也在谋划什么坏主意?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能让这般心思慎密、意志坚强的人痛苦——失败?他会在梦里反复咀嚼自己的失利吗?自己怎么就对他那么好奇?

尼亚对弱者和输家不感兴趣,对交配更是嗤之以鼻。然而,他的世界因为夜神月的出现而颠覆了——这样的对手,他勉强赢过的对手就像影子,增添了尼亚过往生活中缺乏对抗的深度。六年的日日夜夜,身心全然被对方占据——如此唤醒了他内在的欲念,以致无法想象没有对方存在的生活。

尼亚感到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:所以这是一种可惧的习惯——这一切都要怪他的对手带他体验了未知的领域。事到如今,除了把夜神月留在身边,还能怎么缓和这些古怪的渴求?

“夜神月,你坏事做尽,我要惩罚你。就罚你,让我想想……”尼亚绞着额发,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,“……罚你留在我身边,陪我玩一辈子。”

夜神月脑袋动了一下,看起来就像是答应了。尼亚满意地点点头,他挤进夜神月怀里咬耳朵:“你还要生个小猫给我玩,这样我也不会太无聊了。你知道吗?他们都没你有意思。”

回应的只有规律的呼吸声,听得人也乏了。尼亚打了个哈欠,抬起眼皮,窥到夜神月唇瓣阖住的缝隙。当时他想做什么来着?他迷迷瞪瞪地凑到对方嘴边,用舌头把缝隙撬开,又不知后续步骤,便一顿啃咬,将那对柔软薄唇咬得红肿,才沉沉地睡过去。

 

里特娜下电梯时与一位同僚巧合碰了面。谢班尼也刚从电梯出来;他拎着几个大袋子,西装皱皱巴巴的,见到另一座电梯下行止步,歪了歪头,问起夜神月的情况。

里特娜微微一笑,没提自个火上浇油的恶作剧。她随口一道:“他觉得餐厅装饰画的风格可以调整一下。”

“啊——?”

里特娜及时地补充:“我倒觉得是抽象风格比较难以鉴赏——作为基拉,夜神月一定没有时间陶冶艺术情操。”

“嗯——”

她成功敷衍过去了:对面脸上变成微妙的得意。谢班尼清清嗓子,递出一个精巧的黑色礼品袋。“喏,机场买的。什么法国都彭,英国登喜路,我不太懂,还是直接选了之宝——美国的。”

里特娜颇感无奈,又不想直接拒绝对方的好意。她接过手提袋,半是打趣道:“你还真能把出勤整成度假了。”

谢班尼瞬间垮下脸:“我刚刚见了罗杰。他看我既然回来了,就把明天的工作安排了。”他长叹一声,“本来是想去瞅瞅明天GW的涂装大赛才急匆匆地赶班机,结果还要加班……”

里特娜眨了眨眼。“反正也比被你的上级差遣要舒服吧。”

谢班尼猛点头。“虽然不懂为什么要保密结案……不过这样也挺好的,还能提前参与一把室内设计。”他立即振作起来,“没想到明年就能在威廉斯堡置业了——我一直想规划间带有模型室的公寓。尼亚出手真大方,想在他这里打一辈子工!”

威廉斯堡街区位于布鲁克林,亦处SPK总部大楼、拉瓜迪亚国内机场和肯尼迪国际机场的点三角中。前卫的艺术气息,较曼哈顿低廉的房价,便捷的交通……于谢班尼来说,着实是个生活与工作的平衡之选。

看到同僚疲惫而满足的表情,里特娜忽而羡慕起来:当然不是物质方面,而是对方真的将基拉案当作单纯的职业经历——此案一结就能撂下心理重担,轻松前行。

“提前恭喜你了,乔迁派对请直接嘱咐我。”

“谢谢啦,明天见。”

他们在电梯口别过。里特娜回到公寓,走向客厅安置的传真机——一摞传真件正静静等候着。

SPK总部大楼的公寓都配给了一台多功能复合机,以应对非工作时间段的公文流转;传真模式预置为自动应答,无须收方接通即可传递。

里特娜掂量了一下文件厚度。她断定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,便先去就浴。她身着浴袍,拿起玄关搁置的手提包、礼品袋,又从塞满矿泉水和酒精饮品的冰箱里拎出一罐啤酒,连同传真件一起搁在客厅的方形茶几上,才着手处理。

“纽约长老会下城医院行动概要。”

里特娜拉开啤酒罐,同时念出声。她喝着酒,凝神看下去。

第一部分以曼哈顿下城区地图起始。地图中央,两个星号标记点——长老会下城医院和SPK总部大楼,二者之间以一条实线和数条虚线相连,以示主路线和备用路线。

第二部分则是下城医院的平面设计图。第二性征科所处楼层同以星号标记,与其他层平面图一样标识了常规通道、医护通道、紧急出口。

第三部分,也是最后的部分,阐述了总行动规划和里特娜的个人职能,并附有全路线交通路况时段分析、详尽的医院行程安排——以产检项目列表为依据的行动路径。

她想的没错:SPK总部大楼的医疗设备到底不是为了生育打造的。Omega-基拉被引渡至美国后,因为各种治疗——手部的枪伤手术、复位手术,强奸造成的二次创伤(该心理治疗耗时却几近于无),待其伤情稳定,终于可以进行拖延至今的孕检了。

不只是为了诊查胎儿情况,或许这次还能定夺基拉继续妊娠一事,里特娜猜测。她知道尼亚和罗杰于此事的分歧,考虑到夜神月现在的身体状况,她态度也偏向后者。

里特娜翻过两三遍文件后,捏瘪喝光的啤酒罐,走去玄关处理文件。她将纸屑冲入下水道,坐回沙发,用自己廉价的一次性火机点燃一支烟,深深抽了一口,又长长地吐了一口。

她没去拆谢班尼的礼物。抽烟只是她释放烦恼的方式,或者思考的象征物,总之不会是享受;然而无论是什么,时间一长就成为了习惯……

就像她习惯了去恨基拉。

里特娜的公寓客厅里没有电视和音响这样的常规家具。荡然的空间里,只有一条长沙发和短沙发围着一张大茶几摆设,生活气息稀少,难以揣测住户的习性。少有的透露个人信息的是茶几摆放的一副相框:照片里,金发碧眼的女孩和青丝墨瞳的女孩亲密地站在一起,周围是学校的活动室,墙壁的电子板上闪烁着蓝底白字的“UNIS”。

里特娜移开目光,不再去看笑得灿烂的女孩们。窗外,夜色依旧深沉。没有月亮的夜晚,视线难以找到目标,甚至产生一种失焦的晕眩。

这可以解释,为什么基拉被捕后,心里反而一片空虚吗?她只是习惯而已——习惯一切以恨为轴心后,没有基拉憎恶的世界反倒让人茫然无措起来。

或许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:人到底是需要寄托才不会空虚狂乱的物种。她只是需要时间,去习惯没有基拉的世界,去寻找新的寄托而已——毕竟夜神月已经没有资格被她憎恨了。

如今的夜神月只是个手无寸铁的俘虏,还抱有身孕。里特娜鄙夷那些去折磨或者怂恿别人折磨怀孕omega的行为,尽管如此,对于界限内的事态发展,她还是选择静观其变——她和尼亚仅是单纯的从属关系,更不可能毫无芥蒂地维护曾经的基拉。

里特娜回忆起尼亚刚才的模样。虽然不是第一个,她也找到了某个答案。尽管这个答案看起来匪夷所思,但是,只要看到对方刚刚的样子,无论是谁,都能推导出当事人还没有得出的答案。

“……我可不是低俗爱情喜剧的配角啊。”

里特娜自嘲一笑。她当然不会主动献身去推动主角们的大团圆结局。该怎么说,是嫉妒吗?因为尼亚还能继续他和夜神月的故事,而她的故事早就停在七年前。

烟雾自指间蔓延,寂寥地消散半空。里特娜摁熄烟蒂,走到窗边。三月的风还很冷,她打开窗户,希望风快点将今时的心情吹散。

 

夜神月惊醒时,身体蜷缩一侧,感到头晕眼花。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仍觉得浑身疲惫无力,彷佛睡眠是一种额外的压力。噩梦的结尾还萦绕在脑海里。想起梦中的景象,心里泛恶,暂且躺在床上平稳心跳。就在想要拭去额上冷汗时,手臂却一阵发麻。他侧过头,下巴抵住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:理应离开的人正窝在他腋下,头枕在他臂上。

夜神月抽出手臂,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起来:这小烦人精才迈入成人门槛不久,一张脸还是幼稚得很;这样倚在他身边睡得香甜,姿态堪称柔弱,完全没有方才的混世模样。

夜神月从没见尼亚如此神态。他默默出了一会儿神,指尖有着些微的颤抖,手不由自主地移向对方的脸颊、喉咙和颈子——

尼亚打了个寒颤。夜神月猛地顿住,把手折了方向,改道将床单撂回对方身上。他捂住脸抖了一下,阵阵晕眩袭来,夹杂失望和安心。这才激动了一下,又感到胃在痉挛,只能翻下床冲进盥洗室狂呕。照例只吐了些酸水。

夜神月擦擦嘴,开始拆解手上的绷带。他神情空白,只是机械地例行动作。只有身上衣物褪下,腹部曲线袒露时,动作才短暂地胆怯了一下。而在瞟到镜中人恐惧神情时,便立即平息了对方不安的表情。

夜神月扶着腰走进浴室,给浴缸放水,然后擦拭自己。耳背、腋下、臂弯、股间和膝后,任一处死角都没放过;他将身体擦得又红又痒,直至用力的手感到微微的痛楚,才停止近乎自虐的行动,走进浴缸,把自己埋进水中。

浴室是个可以静思沉淀,获得片刻宁静的独处佳处。被温水柔和地抚慰身心,再顽固的面具也难免松动。夜神月的表情松弛了些。他双腿交叠,屈膝环抱,头垂落胸前,埋在水中发抖。

“爸爸。”

夜神月用只有本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喃。他微弱的声音很快就化在热气氤氲的上空。

“妈妈,妆裕,”他把头埋得更低了,“我……”剩下的话就连本人也听不清了。

呆到指尖生皱,夜神月才去擦干身体。他穿好上衫和半裙,赤脚走过卧室,没再试图入眠。他不喜欢独自徘徊在漆黑惊扰的梦里,便常借起居室假寐以休,纵使会昏昏沉沉渡过终日。更何况现在床还被入侵者占据着。

夜神月走到起居室,一如既往地窝在落地窗旁的躺椅,凝目窗外,俯瞰楼下的大街。

午夜的下城区冷冷清清,偶尔的汽车匆匆而过,更显寂寥。没有月亮的夜晚,黎明前的黑暗如此漫长,如此无了无休。即便枯坐到长夜将尽,窒息感也只是慢慢撅住咽喉……黎明的到来也不意味着希望。

对夜神月来说,黎明甚至没有意义:昨日、今日和明日都是同样的一天,每一天都只是循环往复的一天,每一天都是反刍苦涩失败、凌虐羞辱的日子。在这个时间凝滞的牢笼里,变化的只有他的身体:腹部肿胀、变大,接着是嗜睡,虚弱和疲倦,恶心泛呕,淫欲,还有时不时的晕眩;对于这一切变化,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并感受着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
夜神月摸着肚子,短促地笑了一下,笑声很是嘲讽。“早知道这样还会怀孕……”

想到始作俑者,夜神月垂下了头,又笑了一声;这笑声没有讥讽之意,唯有愤恨和不甘。而当追本溯源,他哽塞的喉咙再也挤出不笑,只能挤出怨毒的诅咒。

“混蛋,纳特·瑞尔……L,你们怎么不一起去死啊……”

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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